岩隈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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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吴•abject

@庭桐-峰峦仰止。 你的点文搬过来了


A for accident

    第一次见宋公明的时候他是一脸慌张的神色,专程来寻晁哥哥的。 

    带着官帽的一个黑矮子,一脸济世渡人的慈悲面目,像紫檀木雕成的佛陀——说是佛陀,可似乎带着点愚俗,说是文财神更合适些。

    晁哥哥实属瞎子,看那官人的意思明显是有急事相报,他竟还把人请进屋来同他们厮见。对方应付过去,又急着同保正单独商议。

    八成是东窗事发了。吴用寻思着。

    其他人只当是又来一个找晁盖寻话的官人,兀自碰着酒杯说着村话。吴用隔着帘幕看晁盖和那官人的身形动作,心下思量着往哪儿逃的问题……阮家兄弟那天说的梁山泊,倒好安身。那时他们说听闻为首的王伦心量褊狭因而懒于入伙。而今保命要紧,还怎顾他褊狭不褊狭。若他果真褊狭,凭自家如狼似虎的七个,夺了山寨便好。他摸摸袖子……喔,走的时候要记得把铜链带上。

    正想着,晁盖掀帘子进来,毫无头绪地来了一句:“你们认得进来相见的这个人么?”

    这还用问。刚刚厮见时人家一直是应付公事的表情。

    饶是如此,吴用还是配合地抬眼问着:“却怎的慌慌忙忙便去了?正是谁人?”


B for bill

    来寻他的大汉倒是爽性。宋江坐在桌前看他狼餐虎食,想来是于路饥渴。

    “晁保正兄弟而今如何?……兄弟,谁叫你来的?”若有若无地他问着话。

    刘唐说着夺泊之后山寨近日境况,晁天王作了寨主,吴学究作了军师,全山上十一个头领。听来倒是兴盛。完后一句“只想兄长大恩,无可报答,特使刘唐赍书一封,并黄金一百两相谢押司,并朱、雷二都头。”交代了后半句,却没明说是谁指使。

    刘唐的相貌在一众梁山贼寇中是最有特征的一个,又带着如此重的包裹,简直像是蓄意来赚自己上山的。若是被作公的看见,自己现在指不定已经定了内通反贼的罪名。若说是晁盖指使他来的……晁盖虽说是个糊涂人,但总不至于昏头到这个地步。

    看看天色将晚,刘唐打开包裹要取金子。宋江唬了一跳,慌忙拦下:这明晃晃的玩意儿着人看见,岂是耍处。刘唐见他不受,扑地拜说军师号令严明非比往日。无意间却把吴学究供出来。

    宋江应答着,既是号令严明,那我写一封回书教他饶你便是。今夜月色明朗,恕我不敢相留,你也趁早回去吧。

    刘唐兀自念着这是梁山的报恩钱一类的话。宋江试着回想那日在晁盖庄上厮会的吴学究是哪个。

    想起来了,大抵是那个清秀相貌书生打扮的家伙。刻薄寡恩的面相,眼睛里全是算盘。这个时间点,特地差刘唐来,又带着许多黄金。这“报恩钱”背后想着什么,昭然若揭。

    好一笔账目。

    我道晁保正是个仁厚的人,怎作出那等的事,原来结识了这般的贼兄弟。

    宋江看着书信上龙蛇飞动的字迹摇了摇头,放进了招文袋。


J for Judas

    晁天王去的时候,宋公明哭得如丧考妣。

    当时接他上山,扶他坐交椅时,终于并不慌忙地打量了他一番。他也在打量自己。彼此都从对方眼中得到了肯定的回应,默契得无须言语。

    赚朱仝上山时斧劈了小衙内,吴用在山下说都是宋哥哥将令切莫见怪,宋江在山上说都是军师计策切莫见怪。回房歇息时吴用假意埋怨宋江推锅,宋江却回他:难道军师在山下不曾提过我的名字?然后相视而笑。无所谓,反正朱仝明面上只敢恨李逵,对宋吴却不敢言,忍气吞声地吐出一句“虽是你们众位兄弟好意,只是忒毒些个。

    不过赚美髯公到底是哥哥的意思——吴用续说着,辨不清是赖是嗔的语气——我先前只是个本分的村中学究,偏是哥哥上了山,才榨出我的坏水。宋江回身凿他一个栗暴说你少来,我没见哪个本分学究撺掇人劫生辰纲的。接着笑作一团。

    一同看天书的时候,公明也曾提起吴用发付刘唐送金的事。“是保正兄弟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这么糊涂的事,您猜是谁的主意?”

    “少来,什么糊涂事,你分明是馋我名满天下想赚我上山,我懂。”

    “您可不是比我懂,秦将军上山还多亏了您呢。”

    “苦也!你还骂我,这么大的恩情你骂我!”宋江转过脸来看他,手指节叩着桌子。

    我岂止要骂你。我还要陷你,还要赖你,还要坏了心术来诱你。

    吴用也转过脸去,贪婪地盯着宋公明不带半点愠怒的脸孔和乌黑的瞳仁。他跟晁哥哥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自幼见过的人不是嗤他书生气的乡野村汉便是嫌他草莽气的酸腐儒生,他同谁都说不出太知心的话。连天王也只是肯庇护肯接纳他而已,终隔一层。宋江上山后不久他已陷在宋公明同他之间微妙的默契中无力自拔。再看日夜和三阮刘唐划拳碰杯的晁兄长,岂可同日而语。

    曾头市的人摇旗呐喊,喊的是生擒及时雨,活捉智多星。

    他没料到天王走得这样早。

    天王危急的时候宋江忙前忙后赛个孝子,他也就跟在宋江左右帮扶。一次晁盖冷不丁地唤道“学究”,他回头,宋江也跟着回头。晁盖看了看他两个,最终只是一句“去吧”。

    而今宋江在陵前哭得狠,震得吴用耳膜发胀,思考不出别的东西。他挤不出泪来,只觉得头痛,木木然扶着宋江走在队伍前面。晁哥哥同他自幼相交,可是。

    他抬头看领队的喽啰抛向空中的纸钱。

    一片。两片。

    ……二十九片。三十片。    


E for endogastric

    首次招安失利,要说宋江不挂怀那是假的。

    吴用不疾不徐地拈着点心,看他失魂落魄地送官人们回去,失魂落魄地在宴席上呆坐,然后失魂落魄地回屋,只对着窗户不语。

    “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吴用先发了话。宋江没理会。

    “不只是我这么说啊,你看徐将军关将军这些有意招安的,这次也有愠色。要真是受了此次招安,怎么咽的下这口气。”这样埋怨着,吴用伸手去拿另一块点心。

    宋江带点怒意地转过头来,“刚刚听那个李虞侯说,是你往梁上丢了记眼色,铁牛才跳下来的。”

    “我的哥哥,你不听小生和兄弟们的话,却信那虞侯的挑拨离间么?”吴用睁起眼睛,一副惨遭冤屈的神色。可是宋江并不买账,仍旧一脸责备的意思。

    招安失利了,但宴席已经安排过。宴席上宋江仍是上座,吴用倚过来劝:“哥哥你休执迷,招安须自有日。兄弟们生气也当怪朝廷看扁了人。如今闲话都叠起,兄长且传将令,马军拴束马匹,步军安排军器,水军整顿船只。早晚必有大军前来征讨,一两阵杀得他人亡马倒,片甲不回时,却再商量。”似是在劝他,却是对着众兄弟说的。众兄弟听了十分受用,士气一振,一时间杯盘相击,几个拳头举起来,高呼:“军师言之极当!”

    吴用回身去敬众人的酒,那架势像极了打罢芒砀山的庆贺宴席。宋江坐在交椅上看吴用的眉眼,突然一阵心冷:当初晁盖高踞头把交椅时看着众兄弟敬着第二把交椅上的人,大抵也是此时感触。 或许确实是自己办事欠妥,然而,他怎么能够,他们怎么能够——

    他仍坐在窗边盯着吴用,背对着光,把他本就带有责备的表情镀得庄严,紫棠色的脸孔也愈显出木佛像的质感。吴用自心虚了,讪讪地背过身去捉剩余的点心,似佛像眼皮下啃香烛的白鼠。

    “一个文人有太大的胃口可不是什么好事。”宋江看着他把桌上最后一块点心吃完,意味深长地说着双关的话。

    “可是总不能为你吃不下鱼,就不许兄弟们吃鱼啊。”白鼠偏过头,细黑的眼睛斜睨着佛陀。

    木佛仍旧坐着,神态和威仪没有丝毫变化,尽管刚刚白鼠的话是一个很拆台的挑衅。白鼠站起身来扯过壁上挂着的两条铜链出了屋子,昏暗的小庙只剩下孤独的木佛。

    白鼠是看不穿木佛的。

    正如木佛也看不穿白鼠。


C for chess

    轻薄人情似纸,迁移世事如棋。

    这句话他忘了从哪听来的,打记事起就一直印在心里。他喜欢念这句话,书堂念书的闲暇时念,坐在水边看着划船的渔夫时念,独守书斋时也念。

    那时他只当这是一句轻狂话,他也信人情似纸,世事如棋,只是他当时实在年轻,总以为这句诗是在教人游戏人生。他也确实是游戏人生的态度,间或失手许多次,并没有人来谴责他。

    自遇见宋公明对他而言,是他在与一班棋子相处的寂寞中见到了另一个棋手。

    他本以为棋手是不会死的,死也该如仙人遁去。

    因此梦中听闻死了宋公明,夜还深时他便醒来,泪不受控地从眼角滚落。他试着稳了稳精神,哪里稳得住。连喘气也变得艰难起来,不自觉带了哭腔。

    他本以为棋手是不会哭的,哭也只是逢场作戏。

    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哭,但这确实是他身上自发的反应,眉眼和喉咙不自觉地绞动,他先前最不屑那等为了主公而痛哭的愚臣——他不该是单为宋江的死而哭,必是在为自己而哭。可是宋江的死和他自己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只知道为这一梦,他亲去了蓼儿洼,然后方知梦境是真。

    车夫把他扶下车,他便软软地依着,然后软软地跪下,触摸着碑上的字。糟糕的感觉又泛到眉眼间喉咙里,他哭得像每一个他见过的棋子,手扣着坟头的土。

    棋手是不会哭的,棋手也不会死。

    只是他并不是棋手,自己也不是。棋手在看不见的地方。

    他望向坟边的一棵树。

    莫教花落子规啼,懊恨春光去矣。


    T for tonality

    “使心用幸,果报只在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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